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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信宏的:成年以後,愛或被愛的渴望!

寫給信宏的:成年以後,愛或被愛的渴望!

我經常在自己的文字裡感受某些瞬間,那個渴望學會愛人和被愛的自己,都因為那樣真誠的書寫而得到自己的擁抱,然後願意在那個路口讓任何人經過我的身邊,願意向誰輕輕地釋出和誰有著親暱的機會,長成一個還算溫柔的大人!

那天阿宗透過另一個同學聯絡上我的時候,也是像現在傍晚轉涼但白日曬得臉頰發燙的秋日,我記不得上一次見他的時候是不是在十五歲我的學校校慶?他跟著哪個同學來了學校找到了我!只記得中間連繫我的同學告訴我:「阿宗說想要跟你聚聚!」我從北部南返過節,在連假與阿宗碰了一面。

他像國二轉學前一樣,笑的時候露出他右邊那顆會讓他一直被形容「好可愛」的虎牙。我不確定,在每一個畢業以後,會有誰記得我?但阿宗在畢業紀念冊上,沒有留下他的笑起來很可愛的大頭照,完全沒有徵兆地,從我的同學名單裡消失,而他在我們成年以後找到不好找的我。

成年以後的阿宗,選擇陽剛的軍職,像是保護色一樣,在那次的見面不斷露出「我現在很強壯能保護自己」的神情,企圖向我宣示,他今後一定會是一個負責、堅強的男人,好像我是他應該保護的人。

後來我看著阿宗的Facebook的動態。那個少年時時被欺負、躲在我身後的小男孩,後來還是將自己倒進屬於男性的模具裡,長出了男人被期待的樣貌,也許從那個模具裡走出來的自己,比較好生存!

我其實每天都想為了她不在身邊而生氣,但那不是一個懂事的成年人該做的事⋯⋯我每天對著不知在何處的終點無數吼叫,刪除的訊息永遠比發出去的多。——P.99〈短期共乘〉

懂事的成年人

在踏進「成年」那個年紀、那條線後,總是有那麼文字在提醒著自己,「三十歲以前你應該要做到的事」「二十幾歲誰賺進了第一桶金」「就算趴著也要爬到夢想中的期待」⋯⋯我們彷彿沒有機會在成年以後先好好學會照顧那些不符合社會期待的自己,還來不及在擁有成年身分去呵護童年或青春時渴望被愛的自己,就被「成年」的年歲推往下一站。(結果在更後來的步入中年前,又流行著「照顧內在小孩」「我就是廢」「每天必然需要負能量」⋯⋯這些後青春期的倔強。)

怎麼就沒有誰能把年紀、將日子裡那些應該對世界大聲吼叫的一切,毫不扭捏地寫得字字切開骨子裡的軟弱,卻不那麼張狂地索討全世界的疼愛!那些反覆在心裡嚼出的苦澀,能不能慢慢化作甘甜,不那麼用力的將自己拋向成人世界,也不那麼快地拋棄還學不會愛人、強烈渴望被愛的自己。

兒時的母親和現在完全不同。放學後,我總等她回家,張大耳朵接收門外關於她的任何聲響,想和她聊學校的事,把在外壓抑的惡意一口氣宣洩,混在嘈雜的抽油煙機和鍋鏟擊打聲裡,夾纏蒜椒的爆香。其實種種誇大只是為了等她以叨念回應。——P.168〈離宮的人〉

我經常被問起,這麼真實地切開自己感受化作文字的同時,到底怎麼要面對觀看/閱讀的人,不論是先入為主或是對號入座地從文字裡投射出寫作者的樣貌?就好像書寫起最親密的家人,總還是有一些字詞都得拐著彎不要將自己心裡最不堪的那些感受寫得那樣赤裸,獨獨能寫的多半還是關於自己的,不論將成長過程寫得多麼陰暗晦澀,或是彰顯著自己假想是英雄電影裡的強壯勇猛,在那些寫給別人看的文字裡,最終都需要回到每一個自己。

文字能夠帶著自己看見心裡如冬日爬滿衣櫃的霉斑,好像總是到了某一個季節、某一些關卡,它們就會浮出檯面提醒自己心裡還有哪些地方痛痛的,你得一再地開啟自己的除濕機去掉那些濕氣。或者,還能寫著一點看似軟爛的依賴討拍(堅強的武裝),實則是在表達那些難以輕易說出口的愛意。

妻子脫下跑鞋才是長跑,我只是懶惰地穿著舊鞋,原地跺步。像回到當初同學會重遇那樣,我們仍是各自生活中的跑者,她這尾雙魚為了所愛的人奉獻一切,和射手兒子與獅子女兒一起展開長跑,她早早擴充了星座的配對組合,細細研磨著彼此的摩手擦。她還在等,等縮進凹槽裡的蟹眼重新豎立,等我趕上她,再邀請她一次:「之後我們一起跑。」——P.112〈奔跑吧!魚蟹跑友會〉

親愛的信宏,

多年前,我應該也在我工作室外那個路口遇見數次水果阿婆。那個賣著發酸冒泡的爛水果和奇怪果汁的阿婆。每一次我都在心裡暗自祈禱她不要向我走來,或是在她靠近我前從車縫中鑽出,好讓她沒有任何機會靠近我!

我不能有多餘的開銷,沒有零用錢,頂多從吃飯殘餘的錢慢慢積存。我漸漸發現我跟同學不一樣。他們可以穿著漂亮的衣服和球鞋,考試後約去看電影或唱歌,逛街購物。我無能建構他們常的娛樂和休閒。——P.140〈水果阿婆〉

在母親的布堆裡成長,我最常推掉同學邀約的方式,就是假裝自己是個多麼孝順、體貼的童工,回答他們說:「我得在家幫我媽工作。」那成了我極為安全隔開不擅和人交流的理由,也成了解決我沒有多餘、好看的衣褲鞋帽可以和別人一起出遊的困擾。(當時自卑嗎?好像也不會,就是覺得那樣與人一起玩耍的事麻煩,恰好有了很好的理由。)

我已經不記得怎麼主動貼近他人,釋放適當的溫度,如何在對話裡添加親暱的善意。——P.142〈水果阿婆〉

搬離工作室以後,我從住處返回家吃晚飯時,一定會經過那個路口。每回我都在那個路口想起那段向世界呼救卻像阿婆一樣在人來人往的車流裡被閃避的日子,究竟是我被拋下了,還是我從來沒有張開自己接受別人的溫度?

孩子的世界,真的和我不一樣,他的故事以單純而美好的節奏緩緩開展,有花有鳥,公主和王子真誠勇敢,萬物都能人擬出燦爛的微笑。——P.148〈水果阿婆〉

我想我們心裡都有那個沒有被照顧好的孩子。卻又幸運地在長成大人後,在文字的溫柔裡,重新遇見那些被拋下的自己,再以那樣被別人一再問著「你往那麼裡面寫去,不痛嗎?」的方式繼續書寫。

我經常在自己的文字裡感受某些瞬間,那個渴望學會愛人和被愛的自己,都因為那樣真誠的書寫而得到自己的擁抱,然後願意在那個路口讓任何人經過我的身邊,願意向誰輕輕地釋出和誰有著親暱的機會,長成一個還算溫柔的大人!

聽說這個寫給OO系列,是幾個朋友喜愛看的形式。寫讀書心得寫到這種形式,也真是我的風格,總是喜歡不同的變化和嘗試。

閱讀你的文字,我像重新活過了我的童年到成年,也像看著另一個阿宗後來的人生,強韌地活出了每一個人相仿卻又不同的人生。

我們何必強迫自己長大。應該轉過去面向自己的軟弱,像牽著孩子那樣!

全文經 文字邊境‧換日線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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