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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住永靖,但這個《鬼地方》怎會如此熟悉?

我不住永靖,但這個《鬼地方》怎會如此熟悉?

(圖片來源:靜香愛洗澡) 

「他人即地獄。(L'enfer, c'est les autres.)」──沙特(Jean-Paul Sartre)

我在城市長大,《鬼地方》的某些場景並不在長大的經驗中,比如說殺豬場、比如說廟口前看電影;不過,我對《鬼地方》中的氛圍卻感到異常熟悉,閱讀的過程中,我頻頻問自己:為什麼?

《鬼地方》透過陳家大小的眼睛望向故鄉,一個名叫永靖的地方,由陳家成員生長在永靖的生命經歷編織而成的家族寫生。這些成員中有人有鬼魂,不因為身而為人展現了力量,也不因為化為鬼魂從此變得清澈明白。所有存在都受盡他人壓迫,男性女性皆然,無一倖免。

就在書的封底,大大地印著「永靖對我來說,是個鬼地方,我一輩子都想逃離。」不過當你進入故事後,你就會發現這是個回家的故事:陳家的姊妹們和小弟,就在中元節這一天,回到永靖老家。對家對故鄉那種近鄉情怯的情懷,以不同的型態呈現在每一個回家的人,就連住在老家的陳大姐亦是,人雖然沒有離開老家,不若小弟的風塵僕僕,但心靈上卻也歷經風霜,故鄉一點也沒有放過她。

《鬼地方》對「回家」有諸多描寫,它說:「回家」若是用說的,就是一場與現實無關的夢。會回家的人自然就會回家,嘴巴不用說,腦子不用想,雙腳懂導航,到了不用找鑰匙開門;它說:一直想回家的T卻一直想逃跑,卻總是回到那棟海邊的小屋;它說:下雨時,雨聲不一樣,氣味也不一樣,雨聲怎麼寄小弟呢?

這是陳思宏厲害的地方,書名取作《鬼地方》,封底寫著一輩子都想逃離,但在陳思宏的庖丁解牛之下,栩栩如生地呈現故鄉的即視感,包含有形與無形的,絲絲入扣的痛楚彷彿從身體剝下,血肉肌理清楚地展開在面前,讓人連撇過頭去的空間都沒有。但若非有情有義,怎麼可能靠得如此貼近?而貼近的痛楚,會不會不約而同地是許多人對故鄉的情感?這會不會就是《鬼地方》帶給人的共鳴?

我雖然不是在鄉下長大,但是家族聚會過年過節總是有的。
小時候不了解,看不懂大人們之間的角力,隱隱約約知道為什麼這個不能說、那個不能做,哪些招呼只是出於禮節,不叫會被當小辮子抓住,但叫了之後就不需要有進一步的互動,否則會被當作是叛徒;大一點之後,細微末節看在眼裡卻無能為力,檯面上、檯面下的眉眉角角就像鬼一樣,越存在的事越要裝作沒這回事,大人之間的不和和怨懟要裝作沒看到,越沒有的東西越要用力展現出來,家族成員之間沒有的情感和親密,捏著大腿也要堆砌到臉上。原來,家族聚會和過年過節給我的感覺就是鬼影幢幢,什麼時候該躲好什麼時候該出現,我不一定清楚明瞭,只知道常常會在這些場合見鬼似地發生許多荒謬劇,沒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當下就像撞鬼一樣,輪廓清晰的要當作沒看見,虛無飄渺的卻如影隨形,絕對可以感受到其扎扎實實的存在。

不管婚喪喜慶,越多人就越猙獰、血緣越近就越孤寂,像書中章節喃喃道出陳家裡的眾多獨白,婆媳、叔伯、姊妹、伴侶之間的相愛相殺,無一倖免。人是一座孤島,每一件事每一個場景僅是孤島上獨自投映的電影,島與島之間通訊中斷,電影情節大家各自解讀,在各自的心頭割出血刻下傷痕,然後各自療癒。

除了永靖這個故鄉,《鬼地方》也寫現下的台灣—這個廣義的故鄉。陳姓公務員的際遇,在24小時新聞輪播的時代,是人人不缺席的公審素材;白宮王家販賣印上幾個日文字以示「舶來品」的兩面手法時有所聞;政商勾結的工程發包以及現今從大都市到小鄉鎮都得硬擠出特色、拼命發展的觀光行銷,這些人事物,這些我們再熟悉不過的場景,都發生在這個被戲謔稱作「鬼島」的地方。這,會是《鬼地方》想說的巧合嗎?

榮格有個理論,稱為英雄之旅(也稱為個體化過程),在旅途中「放逐了惡龍,也就放逐了英雄。」我想,故鄉像惡龍盤旋腦中、像鬼魂纏身,在沒有終點的英雄之旅中,《鬼地方》將眾人的眼光吸往永靖,儼然成為陳思宏的勳章,在文壇發光,在故鄉的土地上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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