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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去臟器以後,我們還能成為完整的人嗎?

在失去臟器以後,我們還能成為完整的人嗎?

Photo by Brannon Naito on Unsplash

自從完成了這本《臟器外陋》之後,我不斷的詢問著自己,我的心、肝、肺、胃已經向全世界掏出,也向獻祭般的將自我全盤托出,那我還能成為一個完整的人嗎?

我想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就像我的詩一般,沒有正確的答案。

書寫整本詩集的時間花了好幾年,整理自我的這件事卻要花上一輩子,我用這幾年向世人交代我自己,我的不堪、不安、醜陋,我並不是一個多完整的人或是美好的人,每寫一首詩就像褪去一件衣物,當我寫完整本詩集的時候我連臟器都不剩了。但也就是因為一無所有,才能重新獲得,余秀華說過有了愛我們一無所有,沒有了愛我們也一無所有,我想讓自己歸零是一件好事,不見得是壞事。

我寫詩的這些年遭遇了很多,雖然我的詩大部分都跟自身的愛有關,曾經愛得太氾濫被大雨淹斃,曾經愛得太濃烈被大火焚燒,曾經因為愛甚至失去自我,這些都是我的一部分,我不避諱這些部分,那使我成長以及羞愧,人只要擁有羞愧心,才能真正地自我反省。

當我第一次在誠品看到我的詩集的時候,其實我跟裸體沒什麼兩樣,人們在不同的書區中來來去去,只有我站在我的詩集前面好幾分鐘,像塊禱石,不斷的期盼有人可以拿起我的詩集,並起翻閱它,把他像初生之犢一樣的帶走,雖然我知道我這樣有點像神經病,但我的確是一個怪人沒有錯,我寫詩不為自己也不為他人,但是能期望有人看了我的詩因而感到不同,如果他今天過得不好,那也罷,如果因為看了我的詩而讓他的今天好起來,那我活著就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我並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聖人,我只是一個叛離世道的妖異之子,寫一首詩通常要花上我一整天的時間,我只允許自己在一天內寫完,然而一整天會只坐那一件事,提筆,放下,提筆,再放下,抽根菸,再提筆。雖然更改的時間比較長,但是我不想要讓它過期,我不想讓我的詩跟鳳梨罐頭一樣有保存期限,當天完成是最鮮美的時候。

然而,集結成一本詩集是很困難的一件事,畢竟我是個怪人,我不喜歡跟他人一樣,所以我整本書的章節都是特別分類的,心、肝、肺、胃都內含了許多意思,放進那個分類的詩都有特別的意義,比如說像放在心的詩都代表著我氾濫的愛與過去,肝的詩代表暗自腐黃的事情,肺的詩代表努力換氣,胃代表消化不良的習慣,這些種種都成就了我,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的話,我想我還是會這麼憤世的活著,我想要再經歷一次這些人間疾苦,我不想要無聊的一生,不想要這麼無聊的就死去,有了臟器外陋以後,我的臟器不再疼痛了,我的心事都已經被撫平,畢竟我已經沒有可以出走的心事了。

有的時候會想,第一本詩集也許是一個詩人最青澀也是最完美的時候,因為也許以後就會變質,但我想我的本質是不會改變的,我的本質是善良,我的字也是善良的,它內藏了許多灰暗,我想人們總是能從縫隙中找到光,每個人看到光的角度當然也會不同,有些人是抬著頭看,有些人是低下頭看,而我現在看待自己的方式就是平視,也就是不亢不卑,這樣才能與人們齊平,才能盡量地活著像沒有毀壞過的人一樣,但那些都不重要了,我都已經寫在詩集裡面了,想要了解一個人也許要先抓住他的胃,那麼我的讀者很慶幸,擁有我的詩就可以抓住我的心、肝、肺、胃了,但不代表我是一個廉價的人,這些臟器對我來說都相當珍貴,與人們分享我的臟器,也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很少人願意這麼做,但是我願意,我願意自剖、我願意離去、我願意陷入火海,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人們看完我的詩集的感受。

雖然人的本質是遺忘,希望人們可以遺忘我的醜陋、不安、嬌狂,希望人們都可以記得曾經有一個人寫詩寫到臟器都不剩了,那個人叫做林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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