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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的好人》:大姊和小弟的療傷之旅

《樓上的好人》:大姊和小弟的療傷之旅

Photo by Fransiskus Filbert Mangundap on Unsplash

《樓上的好人》書名看似說著母親美麗的一生,其實說著大姊與小弟關係的修復。大姊和小弟,從員林到柏林,相距數十年、數千里,各自走了一趟療傷之旅

同樣在柏林,小弟先來大姊後到,但這條路沒有誰比較好走,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議題。除了柏林,母親美麗在員林撐起的老家是姊弟的原點,美麗那個「家中沒男人」的遺憾造就了襲捲整個家庭的悲劇,無人能倖免;而悲劇無法在員林畫下句點,物理上的距離無法阻止醜陋的傷痕瘋狂追咬大姊和小弟,就算隔著半個地球,兩個人依然得面對家庭的傷、生命的痛,得以蹣跚前行。

有趣的是:作者陳思宏安排了兩個教職人員,在看似迥異的生命經歷後,小弟在德國當大學教授,而大姊在台灣擔任國中教師,書中對大姊的教師形象和職業生涯有諸多描述,某種不得志和憋屈躍然紙上。命運沒有輕易放過她,就算考上大學離開了鐵路邊的理髮店,儼然和小弟相同、是種「逃得越遠越好」的概念,但兩人都沒有真正離開生長的那幢二層樓小屋。我們讀著大姊的生命紋理,無形的線總將她牽引回到鐵路旁的美麗身邊:母親年邁後,一輩子吞忍下的委屈一起爆發,瘋癲可怕的言語和舉止不斷擲向大姊,大姊對於能夠閃躲的攻擊小心翼翼,不能閃躲的就讓它來吧!就像從小待在這個家裡的生存法則一樣:沒有母親美麗的美麗、沒有小弟的聰明才智、沒有大弟不材的理直氣壯,就讓該來的都來吧!

其實,小弟也是如此。

我對書中的描寫感到十分有趣:小說一路讀下來,大姊看似難搞無趣又機車,從學生取的難聽外號、大姊內心獨白可以略窺一二,《樓上的好人》雖然有沒從小弟的獨白出發讓我們直接見到這個人,但對於小弟柏林家那樣的井然有序、小弟的潔癖和不愛人群,何嘗不也展演了一個孤獨的靈魂?或許,兩個孤單靈魂僅有對方能懂,但那份了解又藏著太多痛,只能讓寂靜流淌在彼此之間,不攪亂不打擾。

員林鐵路邊理髮店的一家四口,沒有辦法比較誰背負得多,誰的悲劇更悲慘,但我可以確定的是除了各自背負的以外,重創這個家的狂暴亦斷離了大姊和小弟的連結,血淋淋地。這一對可以躲在房間裡默默等著時刻表上的火車一班一班過去和觀察隔壁房間一動一靜、好人們上樓下樓的姊弟,彼此心有靈犀卻沉默不語;這一對分食著一碗陽春麵,永遠渴望下一次可以吃到比陽春麵更豐盛的姊弟,就算只是多一顆滷蛋都行;這一對一塊到國際大戲院看《新天堂樂園》的姊弟,不管電影院播完了什麼,彼此共享著「弟弟可以無限重現劇情與台詞給姊姊看」的獨家樂趣。

開根好-樓上的好人-鐵軌上的兒童
Photo by Chor Tsang on Unsplash

弟弟是天才,天資過人惹人憐愛,彷彿身上有一對翅膀,看似早就遠遠拋下員林和大姊;大姊的風情和母親美麗相比顯得遜色、才藝對比小弟又顯得笨拙,她潛伏至最後一刻才離開,一樣到了遙遠的柏林。長大的過程中情緒翻滾波濤洶湧,兩個孩子隨波逐流,終於來到面對面的一天,地理上的距離無法調節情感上的疏離;或是,人終將面對自己,而大姊和小弟就是彼此不能撇過頭不見的自己。

家庭的傷拆散了這對姊弟,也將他/她身上部分的自己拆解失去,母親遺落下的餘孽由在世的姊弟承擔,這樣熟悉的劇本人世間屢見不鮮,撥開每個家庭的瘡疤,總能找到一兩隻代罪羔羊潛藏在底下。不過我開心的是:思宏給了這對姊弟重新連結的機會,當初血淋淋的斷裂愕然而止,成為兩人的未竟事件,而黑衣人攪亂了一池春水,打破了兩人看似平靜的生活,讓懸而未解的斷裂、說不出口的話有了後續,姊弟也得以走進下一個篇章。

《樓上的好人》可說是大姊和小弟的清創事件簿,清創很痛吧!隔著書都可以感受到一陣一陣的痛感襲來,但清創是久而未癒傷口唯一機會,讓斷裂不再孤零零埋在各自心底;《樓上的好人》是陳思宏夏日三部曲的最終章,但我很喜歡最終章帶來大姐和小弟新的篇章:讓大姊和小弟,帶著或不帶著那一夜的風雨,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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