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Dmitry Ratushny；來源：Unsplash
大約在三千年前的中國，誕生了一種戰略性的棋類活動，就是圍棋。有人認為當時的霸主與將領在地圖上放置小石子以制定作戰計畫，圍棋就是起源於此。它是人類歷史上風行不衰的最古老棋種，也是最複雜的。
到了現代，在圍棋賽中取勝被人工智慧界視為是聖杯。因為棋盤上的可能組合比宇宙中的原子還多，人們曾經認為電腦的處理能力不足以擊敗熟練的人類棋手。
科學家起身迎戰，打造了一個名叫AlphaGo的人工智慧程式。這個程式研究了超過十萬場比賽，自己學會下棋。然後它一次又一次與自己對弈，直到準備好挑戰當時的圍棋衛冕大師。
在第二局的第三十七手，電腦面臨一個選擇，這將決定比賽接下來的走向。眼前有兩個明顯的選擇。選擇A，代表著電腦現在是進攻。選擇B，代表著電腦現在是防守。
然而電腦選擇的是第三種，在數千年的圍棋史上，從來沒有一個深諳此道的人會這麼走。一位棋評家說：「沒有哪個人類棋士會選擇這樣的第三十七手。」大多數人認為這是一個錯誤，或者根本是一步壞棋。
與電腦對弈的大師大吃一驚，站起身來，走了出去。終究他還是回來了，但不再如往常鎮定自信，顯然對這次經歷感到驚駭。最終AlphaGo贏了比賽。專家說，那一步前所未見的走法，扭轉了比賽的局面，轉而對AlphaGo有利。
最後電腦贏了五局中的四局，大師退役，永遠不再比賽。
初學者的心態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淚流滿面，這種突然其來的情感令我困惑。進一步回想之後，我明白了，這個故事講述的是創造力的修行中的純潔之力。
是什麼讓一部機器想出這一步，在數千年的圍棋歷史上沒有一個精於此道的棋士走得出來？
這不一定是因為它的智能。事實是，這部機器從零開始學習下圍棋，沒有教練，沒有人類的干預，沒有基於專家經驗的課程。這套人工智慧遵循的是固定的規則，而不是附加其上的、數千年來公認的文化規範。它並不考慮圍棋三千年來的傳統與慣例。它並不接受所謂如何正確下棋的說法。它沒有被限制性的信念所束縛。
因此，這不僅僅是人工智慧發展過程中的里程碑。這是第一次在所有可能性具陳之下進行的圍棋賽。AlphaGo從一片空白開始，能夠創新、設計出全新的東西，永遠改變了圍棋。如果它是由人類教導下棋，很可能無法贏得比賽。
一位圍棋專家評論道：「在人類花了幾千年磨練戰術之後，電腦告訴我們，人類完全錯了……我甚至可以說，從來沒有人摸到了圍棋真理的邊。」
想要看見人類從未見過的事物，知道人類從不知道的東西，以人類從未使用的方式創造，這可能要以彷彿從未看過的眼睛去看、以從未思考的心智去知曉、以從未受過訓練的手去創造。
這就是初學者的心態——對藝術家來說，這是一種最難保持的狀態，正因為它涉及了放下經驗所教給我們的一切。
初學者的心態來自一個純粹如孩童的地方，這是一個屬於渾然不知的地方。活在當下，盡量減少固有的信念。觀看事物呈現的本來面目。調整自己，與當下給予我們活力的事物同頻；而非注意那些我們認為有用的東西，並以此做出我們的決定。一切先入為主的想法與公認的慣例都限制了可能。
我們往往認為，我們知道得愈多，就愈能看清楚可用的各種可能。事實並非如此。只有當經驗沒有教給我們限制時，不可能的事物才會轉變為可以實現。電腦贏了棋賽，是因為它知道的比大師多，還是比大師少呢？
渾然不知的狀態自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面對一項艱鉅任務時，我們可能告訴自己這太難了、不值得努力、事情不是這樣做的、看起來不會奏效，或者看起來不會在我們手上奏效。
如果我們以渾然不知的狀態面對任務，就能去除阻礙進程的知見障礙。有趣的是，對困難毫無所覺，可能正是我們面對困難所需要的態度。
經驗使創新變得難以企及
經驗提供了可以借鑑的智慧，但它削弱了天真的力量。過往可以是一位老師，它提供久經考驗的可靠方法、熟習工藝的各種標準、留心可能的風險，並在某些情況下提供精湛的技藝。它引誘我們進入一種模式，使得我們沒有機會渾然無知地從事手頭上的任務。
你採用的方法愈是根深蒂固，你的眼光就愈難超越它。雖然經驗並不完全排除創新，卻能使創新變得更難以企及。
動物像兒童一樣，做決定對它們來說並不難。它們的行為出於與生俱來的本能，而非習得的行為。這種原始的力量包含著古老的智慧，而科學還沒有趕上這種智慧。
這些孩子般的超能力包括：存在於當下、重視遊戲甚於一切、不掛念後果、不加思索地徹底誠實，以及自由轉換情緒而不拘泥於事實邏輯。對兒童來說，時間裡的一刻就是全部。沒有未來，沒有過去。我現在就要，我現在餓了，我現在累了。全是純粹的真實。
綜觀歷史，偉大的藝術家都能自然保持這種孩子般的熱情奔放。就像嬰兒是自私的一樣，偉大的藝術家護衛著自己的藝術，這些護衛的方式有時並不樂於與外界合作。他們把身為創作者的需求放在首位，經常以其個人生活與感情關係為代價。
從生活中見到不平凡
試著像第一次一樣體驗每一件事物。如果你在某個內陸小鎮長大，從未離開家鄉，那麼你第一次長途旅行並且看見海洋，應該是一件戲劇性的、令你驚歎的經歷。如果你一生都生活在海邊，你的體驗幾乎可以肯定不是這麼戲劇化。
當你像第一次那樣去看你周圍的事物，你會開始明白這一切是多麼驚人。我們身為藝術家，我們要在看似平凡的事物中見到不平凡，要以這種方式生活。然後挑戰自己，把我們看見的與人分享，讓他人能夠一睹這種非凡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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