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取出腦中「愚者之石」的手術。繪者：Jan van Hemessen
疼痛是非常私人的事情，這是疼痛一直都非常難以定義與測量的原因之一。亞里斯多德最多也只能說是「不悅的感覺」。到目前為止，我們依然無法深入了解腦部如何把造成傷害的事物建構成為私人的體驗。但是在21世紀，這個領域中至少有科學家在了解感知疼痛的生物學研究上，掀起了革命。
法國哲學家笛卡爾被認為是最先把疼痛定義為單一種「感覺」的人（溫度感覺也是他定義的），那是在1664年。在早期的研究中，沒有人知道疼痛是因為專門的受體和神經纖維啟動而造成的，或是原本有其他感覺功能的神經纖維反應過度所造成的。舉例來說，「讓眼睛看不見的」強光和「震耳欲聾的」聲音會造成疼痛，因此19世紀末，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就偏好「過度反應」這個解釋。不過到了1903年，薛林頓爵士則覺得可以宣稱：「有許多證據指出，皮膚中有一些神經末梢，專門負責對於皮膚造成傷害的刺激，以及持續下會造成傷害的刺激。」
1906年，薛林頓首先寫下了「痛覺受器」與「傷害性刺激偵測器」這些字。從此之後，在解剖實驗室中對於從身體中取出來的神經元加以研究，以及在國家核准的小型拷問室中進行的研究（其中會燒灼志願者的手、擠壓他們的腳趾、讓他們的手指按在冰上面，或甚至是讓氣球在他們的直腸中脹大），確認了疼痛有其專門的感覺機制。
為什麼會「痛」？
腦部沒有一個專門中心，負責處理來自於受損偵測器的訊息，相關資訊是經由多條路徑傳來的，腦中多個部位組成的網絡通常會因此活躍起來。這個網絡通常稱為疼痛基質(pain matrix)。有一條重要的疼痛路徑，是讓損傷的相關資訊從脊椎進入到下視丘，這會使得心跳與呼吸加速，身體冒汗，並且讓更多血液流到肌肉。這些生理上的改變能夠幫助你對抗造成傷害的東西，或是直接逃跑。
損傷訊息也會傳遞到下視丘之上的區域：視丘(thalamus)。視丘是腦中的感覺傳遞站，會把感覺資訊傳遞到主要體感覺皮質(primary somatosensory cortex)和次級體感覺皮質(secondary somatosensory cortex)，進行處理，讓你區分出身體疼痛的部位，以及疼痛的類型。
傳入腦中的損傷訊息也可以經由其他的途徑：從視丘傳遞到杏仁體(amygdala)，這個部位就像是毫不懈怠的狐獴哨兵，對可能的危險發出警訊；腦島皮質(insular cortex)，這個部位會接收所有體內感覺的資訊，並且呈現出身體的內部狀況，以及前扣帶皮質(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這個部位參與到了情緒、衝動控制以及決策，這個傳遞途徑的活動應該會激發出和疼痛相關的情緒，例如疼痛讓人精疲力盡、令人厭惡或是無法忍受，是你不想再次經歷的。
感覺不到痛會比較好嗎？
在有些罕見的病例中，問題不是出自於損傷偵測器或是腦部處理疼痛的部位，而是在兩者之間。舉例來說，SCN9A基因的產物是一種鈉離子通道，這種通道對於神經纖維傳遞疼痛訊息至關重要。如果有人的兩個SCN9A上有突變，沒有那種鈉離子通道，就不會感覺到疼痛。不會疼痛！這聽起來像是優點，但其實當然是很大的缺點，他們無法注意到正在自己正在傷害自己。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覺得困擾。
劍橋大學的臨床遺傳學家傑夫．伍茲(Geoff Woods)專門研究這個狀況，首次遇到病例的故事很有名。當時他在巴基斯坦，有人要他去看一個在街頭表演賺錢的小男孩。那個男孩表演走過熱的木炭或是刺自己的手臂，不會出現任何疼痛的表情。在伍茲還沒有見到他之前，男孩為了「娛樂朋友」而從屋頂上跳下來，好像沒事的走開，不久之後因為腦部受傷而死亡。
SCN9A基因變異示意圖
疼痛演化出來的目的是讓自己遠離危險，並且從事有助於痊癒的行為，例如休息並且忍住不去使用受損的部位，還有因此得到教訓。
罵髒話、觸摸可以減緩疼痛？
由於我們的態度會影響對於疼痛的感覺，而且自己體內產生的止痛劑能夠讓人覺得舒服，因此有些人能夠從疼痛中得到快感。但是就算是能夠享受某些產生疼痛方式的人，也未必能接納所有產生疼痛的方式。好比你熱愛性虐待，在腳趾頭撞到門的時候，有什麼方法可以減緩疼痛呢？
你可以罵髒話，因為這真的有效，基爾大學(Keele University)的研究證實了這一點。研究人員要志願者把手伸進冰水中，時間盡可能的久。在這段期間，有些人允許可以罵髒話（受試者可以選擇要罵的內容），而那些人就覺得比較不痛。平均來說，可以罵髒話的男性，手放在冰水中的時間增加了44秒，而女性增加了37秒，可以證實志願者的說法。目前還不清楚為何罵髒話有效，研究人員推測，有可能罵髒話引發了「危險」情勢，能夠讓疼痛減緩。
高德斯坦特別去研究了他人造成的觸覺。他的研究指出，陌生人的觸摸並不能減緩前臂因為高熱而產生的疼痛，但是喜愛的人觸摸可以。原因可能是當你和親近的人在一起時，生理狀況會開始變得同步。你的心跳速率、呼吸，甚至是腦波，都開始有相同的步調，這會使得腦部的報償網路啟動，讓疼痛減少。高德斯坦發現，疼痛干擾了這種同步現象，觸摸可以重新建立兩人之間的連結。不過，他補充說：「愛人的觸摸，止痛效果可能是最強的，但是不是唯一的方式。觸摸不是萬靈丹，使用的時候要非常小心。」
古代即有透過國王撫摸來治病、減緩疼痛的「偏方」，現在看來可能不只是迷信而已
因社交所生的「心痛」，源自於古代離群索居的危險性
在提到受到同儕團體的排斥，或是和戀人分手時，我們會說那很痛苦，而實際上就是痛苦。從演化的角度來看，這是很有道理的。如果開車太快而出車禍，肋骨斷了，這時產生的痛苦是為了懲罰你做了威脅自己生存的事情，讓你下次再犯之前會三思。在古代社會中，每個個人對於彼此的依賴更重，而如果你受到了所屬群體的拒絕，那麼生命將會處於真正的風險當中。舉例來說，偷鄰居的東西，或是睡了他人的伴侶，從社交來看，就和開快車一樣。
心痛示意圖
最近對於世界各地社會的研究結果，指出羞愧的感覺是演化出來處罰打破所屬社會群體規範的人。羞愧感的功能很像是中等程度身體疼痛的心理版。但是受到社會的排斥真的很痛，因為對人類的祖先而言，所面臨的生存威脅，要比斷了幾根肋骨還要嚴重。處於痛苦之中時，我們會一心想要解除痛苦。去做你想得到能夠解除社交排斥之苦的事情，能夠大幅增加你生存的機會。
不過這裡要再三強調，羞愧和這種類型的社交痛苦，根本上是適應的結果，但並不代表總是會有幫助，或是你總是能夠彌補社交裂痕。特別是你所屬的群體出現了無法忍受或是扭曲的社會規則，這時你受到的羞愧和排斥，會來自於你無法控制的一些事情（舉例來說，你的臉或是身材模樣），或是並不會對他人造成危險的行為或是生活方式。
本文摘自天下文化《超級感官：人類的32種感覺和運用技巧》，艾瑪．楊恩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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