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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隻穿山甲》:這次就真的說再見

《第六十七隻穿山甲》:這次就真的說再見

穿山甲披掛在身上的片片鱗片是自我保護卻也是被掠奪的原因,就算蜷縮成一團亦無用,可愛無用亦非正義,粗暴的人強行扯開任憑它的全部剝落,死了比活著更有價值。

在閱讀《第六十七隻穿山甲》之前我並不知道,原來穿山甲終其一生無法調整時差,就算遠離家鄉到了法國,他的時區永遠停留在台灣。如故事中的「他」一般,離開此地走過漫漫長路,仍無法全然拋下過往,那些往事一再召喚他,也把「她」找到了他的身邊。故事從最初便勾起我的好奇心,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為什麼總是無法好好入睡?隨意上了誰的床只是單純為了睡去。

作者很巧妙地用一支廣告、一部得獎電影以及穿山甲貫穿全書。穿山甲宛如故事中的「他」與「她」,一個沉默不語,那些無處可去的話語全化為動作,在性之間尋找出口;一個喋喋不休,停下話語就像要她的命一樣。同樣傷痕累累的他們是兩隻被拆卸防備的穿山甲,那些傷害從童年累積至中年,並持續延伸。

沒有姓名的他們

故事從手機簡訊開始,而後是這樣一句話「她和他,在巴黎夏天結束那天,終於又睡在一起。」乍看以為舊情人死灰復燃但其實不然,多年之後他們終於再次見面,這對從小一起苦捱過來的青梅竹馬,一個在法國住狹窄公寓跑外送賺錢,一個成為政客妻子的過氣女明星跑跑通告。故事最初沒有給予他們姓名,都以「他」和「她」來代稱,他們像殘缺的個體晃蕩於這個世間,直至最後才在復刻的電影海報上看見彼此的姓名,

《第六十七隻穿山甲》裡頭有太多讓人生氣的事情,而氣極過後是傷心,傷心過頭後成為空殼,他們將最美好的某部分自我遺留在童年,拋在那張床墊上,但也是那張床墊開啟了後續的所有苦難。所以往後餘生再多的痛都必須溯及至從前,恨過也愛過,然而恨過自己卻沒有愛過自己,遍體鱗傷的軀殼被推著向前,直到最後他們抬頭自己走下去。故事中處處留下伏筆,讓人忍不住想往下解謎,雖然一度覺得堆疊的名詞與形容過於繁複,失去閱讀的耐性,但好的故事總是能把人一次一次拉回。

先到巴黎再往南特參加首映會,他們之間不見太多生疏,對彼此知之甚詳也在生命中的轉折時刻出席,還沒有崩毀是因為仍有期待,而分開後的日子像是分枝,各自彎曲直到凋零落地才又回歸到同一片土地上頭。「他」腦中不斷出現過去與愛人的記憶,隨著她的到來而復甦,好的壞的都是;「她」想起過去出現在生命中的那些人以及失去的孩子,但也想起他們一起的日子,只要兩個人一起就不怕的時光。

在閱讀過程中其實有兩種情緒來回拉扯,對於現在時空的期待以及對於過去時空的害怕,他們走在巴黎街頭,一路走走走走走,走過無數個街角找一個可頌、走入公園沉沉睡去、走進天體趴、走進露天電影院、走進理髮店。她精緻的妝容脫落,唯有香奈兒包包拎得緊;他走過牽扯瓜葛,卻唯有她把他抓緊不讓跑。我不期待看到他們華美登上特映會舞台,心裡有猜想那或許不適合他們,因而更想看清楚他們這趟到南特的路要怎麼走,然而走過的路充斥著與過去的對話,每當故事談起過往的他們,我總不自覺揪心,感覺不好的事情都將要發生。沒有姓名的他們反而更牽動著閱讀者的情緒,並非第一人稱卻讓你有第一人稱的錯覺。

你爽過嗎?沒有。

提到過去的故事會將目光聚焦於幾個議題上:女性、酷兒、性暴力、權勢、親情,而這幾項又彼此交疊。

很難想像一個年幼的孩子要如何在被辱罵中成長,甚至是被冠上不要臉、蕩婦等飽含性意味的強烈詞彙,肩並肩的躺著為何能被解讀至此?甚至連學校老師亦然,不單純只是忌妒,而是一種巨大的惡意籠罩,她唯一能放鬆的地方是他的身邊,也難怪多年後她只能在他身邊酣睡。

母親要當星媽,限制她的一切,社會也框住她,放肆的高熱量食物不准、面對騷擾說不的權利不准、說這麼多話但說真心話不准、生不出兒子不准。聯誼成為惡夢,一次次的性暴力與兩次的流產,頭頂高知識份子光環壓下來說別鬧,名車接送你還有什麼不滿足。但到底是誰在鬧,擺脫不了的爛人,與女明星交往當籌碼卻只是當成洩慾工具,看了又氣又痛,看她在下體流出的汩汩血液中失去。

他也沒好到哪裡去,母親的離開怪他,父親的失敗怪他,一切的一切都要怪他,連他都怪他自己,不過就是愛上同性被視為恥辱,就連她也哭著說出傷人的字句,但怪誰?又要怪他。在她被嘲笑時是他先甩開了手。他不停流淚,走到海裡仍然流淚,流不停的眼淚跟她停不下來的話一樣,一樣是身體,那些唇、舌、性器靠近,他在抽插間發洩。他們或許都沒爽過,被逼的時候多。

作者赤裸寫歧視寫性,寫暴力寫壓迫,寫尖叫寫哭泣,她總是又哭又笑,最後說她這輩子沒機會開心了,她問他有沒有讓自己的孩子開心。

倖存的穿山甲們

數著海報上一隻隻穿山甲,他們的生活就這樣走下去了。過往的記憶是必要的負重,但這次過後可以了,沉重但變輕了一點吧,就像施了漂浮魔法那般。

胖三的畫是記憶的線索,那個短暫成為女兒的孩子,也成為政治籌碼的孩子,到底誰真的在乎他的死活?丈夫抵達仍要大大展現自己的名字,政客博舞台跟明星博演出機會一樣,出名最重要,管他是真的紅還是黑紅,喜歡她自嘲天造地設,喜歡她最後選擇看清楚,最遺憾她撲向電影螢幕而他錯過。

gay蜜gay蜜,如果早點知道這個詞他們會不會好一點?他充滿耐心與包容,溫柔的人有時最難求救,就像放任螞蟻在身上遊走,而穿山甲捲舌飽餐一頓舔拭過他一般,他有自己一套方式,而在書的最後揭露了真相,他們熟悉彼此也不熟悉彼此。就像他不知道她怎麼扛起料理父親後事、在壓抑之下扼殺了多少生命、在美國渴望一顆麥香魚堡;就像她不知道他如何用暴力的方式對待爛人、看見愛人死去、在多少的屁股間噴灑話語。

躺在死去的穿山甲們身旁,一隻一隻的數著,他們是最後倖存的兩隻,這次他們都會起身走下去,這次真的就說再見了,再見過去而我們再見。

全文經 蒔花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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