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圖》，畫面左下方三彎腿帶束腰的四足小几上擺著冰鎮果盤，繪者：劉貫道（元朝）。來源：大旗出版社《聽古物在說話》。
盛夏酷暑，來塊冰磚，或來杯冰淇淋，清涼解渴，多麼稱心如意！
世界上是何時有藏冰的，冷飲始於何時？或以為這不過是近代以來的事，或以為最多不過幾百年。
其實，藏冰在東方，已有史幾千年了！
古代如何藏冰？
談及藏冰，一般就引用《詩經．七月》裡「鑿冰沖沖」、「納之凌陰」的詩句。它佐證了中國的藏冰史同《詩經》同樣古老，約有3000年了。
同時，也往往談及《周禮》中的「凌人」。這是周天子的掌管冰務的機構，編制有94人。其中包括2個負責人，叫「下士」；2個行政祕書，叫「府」；2個文書，叫「史」；8個領班的班長，叫「胥」；每班10個勞動力，共80人，叫「徒」。冬季藏冰時，人手不夠用，還要動用管理山林的大批人力，「取之」、「傳之」、「藏之」。從這個常設的機構看，就不難想見當時的藏冰規模了。
凌陰剖面圖 1.網柱；2.屋面；3.草薦；4.冰塊；5.簷牆；6.槽門；7.入門；8.排水管；9.稻糠；10.夯土層；11.鋪設片岩層；12.生土層。來源：大旗出版社《聽古物在說話》。
周天子藏冰的「凌陰」（冰窖）是什麼樣子，考古尚未發現，但卻在陝西鳳翔發現了春秋時秦國君主的凌陰，距今有2500～2600年。可以說，這是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冰窖了！
這個「凌陰」，挖在一個夯土台基（東西16.5公尺，南北17.1公尺）的中央。深約2公尺，窖穴上大（10公尺×11.4公尺）下小（8.5公尺×9公尺）。窖穴四周的夯土形成隔溫牆，平均厚度約3公尺。窖上有瓦頂建築，還附有華麗的青銅構件。窖底鋪有岩板，窖口開在西牆，設有五道可以起落的閘門。閘門之下鋪有陶製的排水管道，可將消融的冰水排到附近的一條小河裡。冰窖的四周及閘門之間，有大量腐殖質，可能是用麥草做保溫層的殘跡。這冰窖的設計是相當合理的，與北京幾十年前所用冰窖大同小異。據計算，這個窖可藏冰190立方公尺。古制規定，藏冰的數量是實際用冰數的3倍。那麼，可用冰當為60多立方公尺。
古代藏冰、啟冰，是有節令的。夏曆十二月開始鑿冰，正月藏冰完畢，三月就開始啟用。
藏冰時，要祭司寒之神。祭品要用黑色的公羊和黑色的黍子。羊黍何以用黑色？寒氣來自北方，司寒之神就是北方之神。北方的土是黑色的，北方的神也是黑色的，故稱「玄冥」。不知怎麼，在清朝末年的窖神殿裡，供奉起濟顛僧來。這個生於南宋的瘋瘋癲癲的窮和尚，喜歡吃狗肉，喝燒酒，也特別愛憐窮苦人。因之，在舊社會，磚窯、煤窯、冰窖、杠房、轎子鋪等行業，均奉其為保護神。
啟冰時還要獻禮。獻禮不用黑羊、黑黍，改用羔羊、韭菜，這在春寒料峭的時節也是難得的美味。在冰窖的出口，還要掛上桃木弓、荊棘箭，以辟鬼邪，消災除難。啟冰後，最先取出的冰，天子都不能享用，要盛於祭盤，捧到太廟的寢殿，由天子獻給祖宗。
古代的「冰箱」長怎樣？
古代的藏冰，用途雖有很多，但主要還是用於食物的冷藏，保鮮防腐。凌陰是儲冰之所，不是冷藏的地方。宮廷中特設有冰廚，也即冷庫。冰廚設於地面下，也可叫地下冷藏室。室內多挖有冰井，井內用陶製井圈疊套成井壁，下有與井的直徑同大的陶鑒作為井底，堪稱相當清潔的陶製大冰箱。
這種宮廷冰廚，在河南省新鄭縣城西北的閣老村曾有發現。冰廚內並排有五個井，出土有大量豬、牛、羊、雞的殘骨。陶器上有文字標明「左廚」、「宮廚史」等。可知，這是戰國時代韓國的宮廷冰廚和冰井。類似的冰井遺物陶井圈，在秦、楚、燕、趙等國故地也多有發現。根據文獻記載，這種冷藏室不僅黃河流域的諸侯國有，就是長江下游，以炎熱著稱的吳越也有。《越絕書》記載，吳王闔閭的「冰室」，在「吳閶門外」，即蘇州西門外。越王勾踐有「冰廚」，在「會稽東門外」，即紹興城東。
曾侯乙銅冰鑒。來源：大旗出版社《聽古物在說話》。
吳王闔閭的「冰室」，今已不存。可是，考古卻發現了他兒子吳王夫差的青銅冰鑒（高44.8公分，口徑76.5公分，底徑47.2公分），即冷藏食物的大冰盆，比今之大澡盆不小。這是宮廚中用以冰藏少量待用食品的。
先秦的冰鑒出土很多，最著名的是曾侯乙銅冰鑒，共有兩個，不作盆狀，而是方箱形（高61.5公分，長寬均為76公分）。這冰鑒是有蓋的。冰鑒當中置有一方壺。鑒的蓋是中空的，呈「回」字形，蓋上鑒蓋，方壺的壺蓋恰好從那中空處露出，設計巧妙，應用方便。曾侯乙銅冰鑒雕鑄極精。它是中國藏冰史上罕見的瑰寶，可能也是世界上經過精心設計的最古老的青銅冰箱。
冰鑒中的方壺，顯然是放酒的。鑒與壺間的空隙是放冰鎮酒的。《楚辭．招魂》篇有「挫糟凍酒，耐清涼兮」之句，郭沫若翻譯為「冰凍甜酒，滿杯進口真清涼」。這詩句是中國文獻上有關冰鎮酒的最早記述，距今約有2300年。而曾侯乙冰鎮酒的特製冰箱，距今至少已有2400多年。有理由認為，中國的冷飲史應當比它還要早得多！
曾侯乙銅冰鑒側視圖（左）、俯視圖（右）。來源：大旗出版社《聽古物在說話》。
本文摘自大旗出版《聽古物在說話：從飲食、娛樂到禮俗文化，原來古代生活好愜意！》，郭伯南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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