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John H. White；來源：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Administration
回顧1970年代，在那十年間，我們經歷了泡沫、衰退、金本位制終結、美元貶值、債務累積、高風險的金融改革、貨幣與財政政策的實驗，以及地緣政治衝擊引發的石油供給危機。這一切最終導致雙位數的通膨率、難解的失業問題、持續的經濟衰退。這就是所謂的停滯性通膨[註1]，亦即伴隨高通膨的經濟停滯。[註1]停滯性通膨指的是物價與失業率上漲，社會總產出卻沒有跟著成長的現象。
幾乎所有令人頭痛的經濟問題，在1970年代都發生了。但今天有誰還記得那些動盪？如果把全球金融海嘯帶來的大衰退時期納入，我們已足足享受四十年伴隨低通膨的強勁就業，與多數時候的經濟成長。一連串的創新、全球化、移民、弱勢的勞工與工會，以及數十億來自中國、印度和其他新興市場的勞工，促使生產力提升，並維持物價穩定。在國際和睦氛圍下，我們共創了所謂的大平穩時期。
停滯性通膨危機浮現，小人物將再度失去一切
我們現在是否真的再次走向更高的通膨和停滯性通膨？持續追蹤金融新聞的人，應該自2021年開始就已看到有愈來愈多的證據浮現。
新冠疫情的衝擊（同時為負面的供給與需求衝擊），使通膨情況加劇，形成停滯性通膨的前兆。疫情引發的經濟衰退，導致2020年至2021年各國政府實施前所未有的大規模貨幣與財政刺激，加上全球供應鏈瓶頸、商品價格飆升、勞動供給萎縮，使得通膨率攀升至1980年代以來未曾見過的水準。
2022年的情勢變得更糟，當部分觀察家原本希望新冠疫情逐漸消退，舒緩引發通膨的供給瓶頸，但俄烏戰爭開打，使得俄羅斯與烏克蘭供應的商品價格上漲，包括石油和天然氣、工業用金屬、肥料及農產品等。接著，新冠變異株Omicron重創中國。嚴苛的新冠肺炎清零政策，迫使主要商業、貿易和運輸樞紐的城市全數封城，進一步造成全球供應鏈的阻塞。當商品稀少時，物價就會上漲，導致先進經濟體和新興市場的通膨攀升。嚴重的旱災，讓人更憂心糧食供應問題，進而成為社會動盪的導火線。
有些報導則提供通膨將維持平穩的希望。2021年7月底，《華爾街日報》報導：「對未來通膨走向的關鍵數據顯示，通膨正在降低中。」它引述密西根大學的一項調查，指出未來一年的通膨預期在7月達到十三年來的高點。「有個讓人更放心的訊息，是來自於對五到十年後的預期：7月初的數據來到2.9%，略低於5月的3%，並接近2000年至2019年間的平均值2.8%。」然而，從2021年下半年到2022年，商品價格進一步上揚，通膨率在2022年5月達到8.6%的水準，使得通膨預期再度升高。
70年代錯誤政策重演，停滯性通膨又來了
2021年春天，隨著通膨升高，為了試圖消除恐懼，當時的聯準會副主席夸爾斯(Randall Quarles)強調，經濟體系有足夠的彈性對抗緩慢的成長和醞釀中的通膨。即使聯準會的資產負債表規模大幅上升至歷史新高，他仍宣稱：「我並不擔心回到1970年代。」
但到了2022年初，當分析師們希望新冠疫情引發的停滯性通膨衝擊開始逐漸消退時，俄烏戰爭開始，而中國也因疫情再次升高而停產。對於這次停滯性通膨的衝擊，聯準會、歐洲央行及其他主要國家央行一開始的反應，都認為衝擊及所造成的通膨也許是暫時性的，而貨幣政策對負面的供給衝擊無法產生任何成效。因此，一如往常採取溫和的政策，卻進一步助長通膨及其預期後果，重演 1970年代的政策錯誤。整個2021年，各國央行冒著落後打壓通膨的風險，直到2022年，要面對持續性的通膨才覺醒，為時已晚。
負面的供給衝擊
1970年代的停滯性通膨時期，只有石油及能源這個領域供給短缺，造成負面的供給衝擊。如今，我認為全球潛在的負面供給衝擊不只一個，而是十一個，預計在中期內會逐漸浮現。這些衝擊環環相扣，潛在風險包括破壞成長動能、降低經濟產出、提高生產成本，最後將導致通膨升溫。每個衝擊都是潛在大威脅，在未來十年，我們會遭受多重衝擊，我並不意外。再加上寬鬆的貨幣和財政政策，以及驚人的債務水準，將讓我們加速陷入大停滯性通膨。
以下十一項負面的總供給衝擊來勢洶洶，正在把我們推向大停滯性通膨：
一、人口結構快速高齡化，將衝擊已開發市場與新興市場。
二、嚴格的移民限制，工資通膨加劇。
三、去全球化、保護主義、內向型政策盛行。
四、推動友岸外包取代離岸外包，將使成本與物價上漲。
五、美國與中國之間的激烈競爭已演變成一場冷戰。
六、其他地緣政治的衝擊。
七、氣候變遷至少從三方面引發停滯性通膨的壓力。
八、大流行病發生頻率愈來愈高且更加致命。
九、工資與物價螺旋式上漲的通膨。
十、日益頻繁且更難破解的網路攻擊事件擾亂了供應鏈。
十一、美元的國際主導地位下降。
未來十年，停滯性通膨對經濟造成的破壞與傷害，可能比1970年代更加嚴重。我們現在正處於一連串總供給衝擊的開端。隨著時間演進，它們將使停滯性通膨和大量債務危機的風險逐漸升高。隨著時間的推移，通膨將導致實質利率的上升。日益沉重的債務負擔，將引發公共和民間債務部門的大規模危機。我們當前所處的債務陷阱，即將迎來明日的通膨。這場迫在眉睫的危機，可稱之「大停滯性通膨的債務危機」。
本文摘自天下雜誌《大威脅：未來經濟十大趨勢與生存法則》，魯里埃爾．魯比尼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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