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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一生摯愛!但是,卻連「洗澡」都忘記了‧‧‧‧‧‧

他是我的一生摯愛!但是,卻連「洗澡」都忘記了‧‧‧‧‧‧

來源:Canva圖庫

大部分時間,照顧病人的家人是無助的,我一再面臨的是束手無策、焦慮不安,幾乎時時憂心如焚。

時間已近午夜,主臥的浴室裡,一陣陣淋浴的水聲仍未停止。

伏波是九點鐘就去洗澡的,算算他已洗了三小時。

南港的天氣潮濕,伏波始終很用心地盡量設法維持浴室的乾爽。他總是在我之後去淋浴,洗完澡後,好整以暇地把淋浴間的牆面、玻璃隔間門和地磚,全部擦拭得滴水不見。但最近,他睡前去淋浴的時間越來越長,淋浴的水聲停了又起、停了又起。主臥裡是兩張單人床,我躺在我的床上已超過三小時,聽著水聲,怎麼也不能入睡。我終於爬下床來,走向浴室,但門已反鎖。

醫師早已交代,他在浴室時,為避免意外,不能鎖門,但被他悍然拒絕。我只得用一個準備好的一塊錢,輕輕把喇叭鎖打開。

「妳幹什麼?」一陣撲面而來的熱氣中,傳來他沒好氣的喝斥。

「你洗了好久了,該洗好了吧?」

他更加不耐地說:「妳出去、妳出去。我洗澡,妳進來幹麼?我洗好了就會出來。」

「可是你已經洗了三小時,早該睡了!」

「亂講,妳出去。我洗好了自然就出來。」

有一天,伏波突然不洗澡了!

我看著沒洗澡就準備上床的他,口氣盡量和緩地說:「洗個澡再睡覺好嗎?」他不耐地回答:「我洗過了。」便逕自上床。

一天、兩天過去,我和傭人都開始發愁:不肯洗澡,也不換衣服,這又如何是好?於是我們改變方式,把浴缸注滿水,再牽著他的手把他領到浴室。

看著浴缸裡的水,他問我:「這是幹麼?」我回說:「天氣冷了,泡個澡服服。」他很勉強地說:「好吧!」然後輕推著我往外走,「那妳出去。」我只好離開浴室,聽著他又把門鎖上。

我和傭人像小偷一樣的靠在浴室門上,側耳傾聽。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傳來他上廁所的聲音、沖馬桶的聲音;又過了好久,最後終於聽到他踏入浴缸,緩緩坐到水裡去的聲音,兩人都鬆了一口氣。我看了一下手錶,準備十分鐘後,再開始勸他從浴缸裡起身。

晚飯後,實在沒有精力開始這樣一場不知何時休止的奮戰,於是我開始在下午四點過後去往浴缸裡放熱水,希望在六點鐘吃晚飯前可以完成任務。初時,伏波怎麼也不肯在天光還亮時去洗澡,但隨著冬日的來到,暮色越來越早到來,天色就不再讓他在意了。

可是洗澡不表示他也會洗頭,這時只有我能把水杓藏在身後,走向浴缸,在他沒來得及反應前,彎腰快速地舀一杓水從他的頭上淋下。坐在浴缸中的他不斷地閃躲,而我就得不顧一切地往他的頭上抹洗髮精、揉搓頭髮和頭皮,再沖洗乾淨。因為伏波不停地抗拒,大功告成時,我總不免前身盡濕,有時連頭髮也被波及。

▌ 醫師建議洗澡兩天一次,讓傭人和我放下心中的大石

定期到醫院回診時,我把洗澡已成浩大工程一事告訴醫師,她說因為伏波是老人,而且冬日又較少出汗,洗澡兩天一次即可。這指示有如天上降下的福音,洗澡大戰變成一日奮戰、一日休兵。每逢不洗澡的日子,傭人和我都覺得日子好過太多,到了下午就會心照不宣地說:「今天不必洗澡。」

可惜好景不常,沒過多久,伏波再也不肯脫衣後走進浴缸,而是逕自伸手拔起浴缸的塞子,讓一缸溫水就此流走。而且當他好不容易願意洗澡時,不一定願意洗頭;一連五天沒洗澡,表示當然也沒有洗頭。一天、兩天、三天、四天,到了第五天,我看著他開始黏在一起的短髮,坐立難安。

▌ 如何讓失智症的丈夫洗澡?去烏來泡溫泉!

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每天下午在浴缸裡放好水,期待伏波會福至心靈,脫衣沐浴。好心的鄰居知道後,說何不試試到烏來去洗一次溫泉,如果伏波可以接受,就買下季票,每隔幾天去一趟。

誰知到了溫泉的單間,伏波已然忘記了洗溫泉這回事,不能理解為什麼眼前明明是冒著熱氣的大浴池,卻要先在外面先淋浴將身體、頭髮洗淨?他又開始堅決不肯脫下衣服。

我靈機一動,說我手扭到了,脫不下衣服,需要他幫忙。他二話不說,立刻開始行動,替我脫衣;我趁他為我脫衣,也開始脫下他的衣物。奮戰了好久,才終於把他沖洗乾淨,領到大浴池裡,完成了洗澡之大任。

溫泉之行返家後,我覺得沒有把握一人開車帶著伏波,開上一段曲折的山路去烏來,怕他半途會有什麼狀況,於是改變策略,到了下午四點就對他說:「我閃了腰不能洗澡了,你幫我洗好嗎?」他一聽是我開口要幫忙,立刻起身說:「好!」太好了,原來要他幫我就能啟動他的行動!

到了浴室,我要他幫我把衣服脫下來,並且也要他脫衣。他問我:「為什麼?」我說:「因為你也會被濺濕啊!」一旦他開始幫我沖洗、打肥皂,我就輕輕地把蓮蓬頭拿到自己手裡,然後把他淋濕到最大範圍,將洗髮精抹到他的頭髮上,開始清洗。每一步都經過規劃,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

「幫我洗澡」維持了相當一段時間,就在我以為洗澡的問題也許解決的時候,伏波又不願意配合了,再度開始不動如山。對於我的請求,他開始說:「妳自己去洗就好。」「妳去就好。」

如果我好不容易把他哄騙到浴室,他也不再上當,站得遠遠地,全身戒備。無計可施後,我又再次聯合傭人,用各種方式把伏波推到蓮蓬頭出水可及之處,將穿著衣服的他淋濕。

這時他會大聲抗拒:「幹什麼?幹什麼?」雙手推搡的力道也越來越強。

我意識到一旦他失去理智、使用蠻力時,傭人和我加起來也極度吃力。但衣物已盡濕的他,此時是很不舒服的,必須更衣;我和傭人只能竭盡全身之力不讓他離開淋浴間,抱著能洗多少就洗多少的精神,打仗一般地替他清洗。

想必有好幾次真正觸怒了他,只見他握起拳頭朝我的方向揮過來,我一邊閃躲,一邊警告傭人小心。最終他的拳頭不曾落下,但他憤怒的眼神和停在半空中的拳頭,卻讓我留下深刻的記憶。我告訴傭人,我倆要有心理準備,他可能會對我們動手,到那一刻就只能盡量閃躲。

伏波進入照顧機構之初,抗拒洗澡依舊,每次洗澡需要出動四、五個大漢,才能抵擋住他亢奮時全力的抗拒,時間長達半年。試問:如果在家由老弱婦孺照顧,又當如何招架?

▌ 摯愛的伴侶連「洗澡」都不再記得,我又該怎麼辦?

事後我才琢磨,「洗澡」這樣一件理所當然的個人衛生小事所經過的種種,反應的正是他短程記憶的流失及認知能力的衰減。

每晚淋浴三小時以上都不知停止,是因為他已無法記住洗澡洗了多久、洗了幾次。隨後的不洗澡,是因為忘了幾十年的淋浴習慣,不知如何開始、如何進行。看到浴缸裡放好的水,一開始會記得脫衣坐進去,坐在熱水裡還記得如何洗浴;到後來看到浴缸裡有水,只記得把水放掉,不再記得與洗浴有關。幫我洗澡,是因為我需要協助。最後連幫我也不願意了,可能是因為連幫我做什麼,他也聽不懂、記不住了。

對於逐日的記不得、記不住、聽不懂、不知如何是好,他該有多麼沮喪!他也有自尊,他總是拉不下臉來,不肯不恥下問。

可是身為家人和照顧者的我

一再面臨的是無計可施、束手無策、焦慮不安,進而幾乎時時憂心如焚。


本文摘自 寶瓶文化出版《你忘了全世界,但我記得你》 鄭秋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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