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迺迪於西柏林市政廳進行演講時所攝照片（1963年）
「我是柏林人」邁克爾．比齊羅斯談〈最自豪的誇耀〉
一九六三年六月，約翰．甘迺迪按照排程，在總統任期內首次訪問柏林。兩年前，蘇聯和東德建起了這堵聲名狼藉的柏林圍牆，用以阻止難民湧入自由繁榮的西方。當時，雖然這樣一個建築有引發核戰爭的危險，但總統還是拒絕了使用軍事武力去阻止建牆的建議。就個人來說，他認為這堵牆甚至可能會緩解冷戰的緊張局勢，他曾說過，一堵牆總是「比一場戰爭要好」。
一九六三年夏天，甘迺迪的談判團隊正與蘇聯領導人赫魯雪夫的團隊進行商談，努力準備達成一項可能會降低冷戰危險的禁止核子試驗條約。這就意味著甘迺迪在柏林的演說，一場面對戶外上百萬人群的演說，不應該有太強的煽動性。但他仍然明白，需要提醒全世界，這堵牆是一個邪惡政治制度的象徵，而且西方永遠不會接受歐洲的永久分裂。
六月二十六日星期三，總統帶著準備好的材料來到柏林。他事先問助理邦迪：「羅馬人那句最自豪的誇耀怎麼說？」邦迪還教了他「我是柏林人」這句話用德語怎麼說。雖然有所準備，可是當甘迺迪第一次親眼看到那堵牆的時候，內心還是很受觸動。結果就是，他在柏林進行了即興演講，乾脆俐落、鏗鏘有力，而且面對的或許是他一生中反響最強烈的聽眾人群。這次演講，正如我在別處寫過的，成為了一首憤怒的詩篇。他說，「兩千年前／最自豪的一句誇耀是／civis Romanus sum（我是羅馬公民）／今天，／在自由世界裡，／最自豪的誇耀是／Ich bin ein Berliner!」（邦迪教的德語並不完美，但聽眾們明白了總統想要說什麼。）
甘迺迪當時雖然在努力與蘇聯達成某種意義上的緩和，但仍然非常希望點醒、激勵西柏林人；於是他接著說道：「有些人說，共產主義是未來的潮流。讓他們到柏林來看看吧！」然後，他比以往任何公開演講中都更加強烈地譴責了那堵牆：「自由之路困難重重，／民主制度並不完美，／但我們從來沒有必要建起一堵牆，／把我們的人民攔在裡面，防止他們離開自己的國家！」
以上的引言就是當時在世界上最受關注的部分。在場的觀眾群情激昂，甘迺迪後來甚至開玩笑說，他的繼任者要是有提不起精神的時候，建議他「去一趟德國」；他還和助理索倫森說：「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經歷這樣的一天了。」
然而，半個多世紀後的今天，從後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來看，演講的最突出之處在於總統在結束語中提到的關於「放遠目光超越柏林圍牆」的展望。他在結尾是這樣說的「……我們就可以／盼到那一天，／那時候這座城市會統一起來，／這個國家、這塊偉大的歐洲大陸／會生存於一個和平而充滿希望的世界之中。」
演講表明了甘迺迪在冷戰最危險的時期裡，仍懷有真誠的信念，相信蘇聯最終會被戰勝，只要西方堅持不懈地提出挑戰，只要進行充分的協商，以保證衝突不會爆發成一場可能會毀滅幾千萬人，甚至幾乎毀滅整個星球的核戰爭。對甘迺迪來說，這絕不是誇誇其談。前一年的十月，在古巴導彈危機中，他可以說是拯救了整個世界，避免了一場可能出現的巨大的核武器傷亡。遺憾的是，他有生之年並沒能看到，一九八九年十一月，通過與蘇聯的交涉（通過多種途徑，冷戰的八國首腦全部參與），正如甘迺迪總統預言的那樣，柏林圍牆最終開放了，使柏林和歐洲重新統一；而且沒過多久，就迎來了長期鬥爭的終結。為紀念甘迺迪的領導作用，他一九六三年發表演說所在的柏林廣場，被命名為「約翰．甘迺迪廣場」。
甘迺迪，〈最自豪的誇耀〉全文，1963年6月26日，西柏林市政廳
我很榮幸受貴市尊敬的市長之邀來到這座城市；市長先生是向全世界展現了西柏林的鬥爭精神。我很榮幸能由貴國尊敬的總理陪同，訪問聯邦德國；總理先生多年來一直帶領德國致力於民主、自由和發展。我也很榮幸我的美國同胞克萊(Lucius Clay)將軍能同行到此，克萊將軍曾在這個城市的危機時刻留在這裡，如果有需要，還會隨時到來。
兩千年前，最自豪的一句誇耀是：civis Romanus sum；今天，在自由世界裡，最自豪的一句話是：Ich bin ein Berliner !
非常感謝我的翻譯教我說了這句話的德語！
世界上有許多人真的不理解，或者聲稱自己不理解，自由世界和共產主義世界的最大分歧在哪裡。讓他們到柏林來看看吧。有些人說，共產主義是未來的潮流。讓他們到柏林來看看吧。還有些人說，我們在歐洲和其他地方可以與共產主義者合作。讓他們到柏林來看看吧。甚至還有少數人說，共產主義固然是個邪惡的體制，但它還是讓我們的經濟得以發展。Lass' sie nach Berlin kommen，讓他們到柏林來看看吧！
自由之路困難重重，民主制度並不完美，但我們從來沒有必要建起一堵牆，把我們的人民攔在裡面，防止他們離開自己的國家。我想要代表我國的人民──那些與你們隔著大西洋遙遙相望的人們──對你們說，雖然距離遙遠，但他們卻能與你們共同書寫近十八年來的歷史，他們因此而十分自豪。我從沒見過任何城鎮、任何城市，能像西柏林市這樣，被包圍了十八年，卻依然保持著生機、動力、希望和決心。
全世界都可以看出，這堵牆是共產主義體制失敗的最鮮明、最生動的顯現；然而我們並不滿足於此。因為正如貴市市長所說，這堵牆不僅冒犯了歷史，還冒犯了許多離散的家庭，讓夫妻手足不得團聚，讓一個期待統一的民族分裂開來。
這個城市的現狀也是整個德國的縮影──每四個德國人中就有一個人被剝奪了自由人的基本權利，那就是做出自由選擇的權利；只要這種狀況存在，歐洲真正、持久的和平就絕不會得到保證。十八年的和平與自信，讓這一代德國人贏得了自由的權利，包括與家人團聚的權利、享受國家持久和平的權利；這一代人也對所有人心存善念。你們生活在一個防衛森嚴的自由之島上，但你們的生活也與整體密不可分。因此在結束演講時，讓我來請求大家，把目光放遠一些，不僅看到今天的險境，也要看到明天的希望；不僅看到柏林這一座城市或是德國這一國的自由，也要看到世界各地自由事業的進展；不僅看到這堵牆，還要看到將來實現公正與和平之日；不僅看到你們自身和我們自身，還要看到整個人類。
自由是不可分割的，一人被奴役，所有人不得自由。當所有人都獲得自由之時，我們就可以盼到那一天，那時候這座城市會統一起來，這個國家、這塊偉大的歐洲大陸，會生存於一個和平而充滿希望的世界之中。當那一天最終到來之時──那一天也終將到來──到那時，西柏林的人們就可以毫不自誇地認識到，他們曾在將近二十年來一直處於自由的第一線上。
所有的自由人，無論生活在哪裡，都可以說是柏林公民，因此，我自己作為一個自由人，也要自豪地說：Ich bin ein Berliner!
本文摘自大塊文化《甘迺迪：美國願景》，史蒂芬．甘迺迪．史密斯、道格拉斯．布林克利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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