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by Eugene Zhyvchik on Unsplash
多年來的生物研究讓大家習慣性地認為臉部辨識是屬於大腦右半部的功能,語言學習則是屬於大腦左半部的功能,但哈佛大學人類演化生物學系主任—約瑟夫.亨里奇在他的新書中指出,這是多年來研究的抽樣誤差所導致的結果。其實,對一個完全不識字的人而言,他的大腦左半部和右半部處理臉部辨識的能力是一樣的。
在新書後面的篇章中,約瑟夫.亨里奇更指出,這些研究幾乎都出自西方的科學團隊,而他們的採樣又局限於社會中具有一定識字程度的西方大學生,以至於這些科學家無從發現研究結果的誤差。
以下節錄的篇章,是作者針對識字能力如何影響人類大腦運作的精采解析。
你的大腦被動了手腳
你的大腦改變了,腦內神經重新連接,如此才能習得你的社會非常重視的技能。大部分的社會中,多數民眾都沒有這樣的技能,或者所學無幾,直到最近,情況才開始與眾不同。為了習得這個能力,你做了以下這些事情:
- 特化大腦左半球的腹側枕顳區(ventral occipitotemporal region),此區位於語言、物體與臉部辨識中心的交界。
- 加厚胼胝體。胼胝體是連結左右腦訊息的高速公路。
- 改變前額葉皮質中負責語言產出的部分(即布洛卡區),也改變負責多種神經認知功能的區域,這些功能包括言語處理與猜測他人想法。
- 提升語文記憶(verbal memory)提高大腦處理語言時受刺激的程度。
- 將臉部辨識處理功能移到大腦右半球。一般正常人(不包括你)會同時使用大腦的左半球和右半球來處理臉部訊息,但身懷獨特技能的你,會偏向由右半球處理。
- 減弱了你辨識臉部的能力。這可能是因為你臨時改動了左半球的腹測枕顳區,因而影響到專責處理臉部辨識的區域。
- 減弱了原來預設的視覺處理能力,以往是注重全貌,現在則更善於分析。你注重的是將場景或物體拆解成小零件,而非觀看整體的布局或模式。
這是什麼樣的心智能力?什麼樣的能力會讓你的大腦翻新,獲得新的特殊技能,還會誘發特定的認知缺陷?
這個超乎尋常的能力就是閱讀,你的識字程度應該非常高。
要習得這個能力,需要大腦不同區域特定的神經迴路互相連接。為了處理字母與字詞,腹測枕顳區生成了文字箱(letterbox),而腹測枕顳區會與鄰近負責物體辨識、語言與說話功能的區域連結。腦部受損因而傷到文字箱的患者目不識丁,但他們仍能辨識數字,也能算術,這表示該區域是特地為了閱讀而打造。
文字箱的迴路是為了特定的書寫系統而量身打造。例如:希伯來文的字母會激發希伯來語讀者的文字箱,而英語讀者處理希伯來文字母的方式,就跟處理其他視覺物件的方式相同,而不是像他們處理羅馬字母的方式那樣。文字箱同時也會為更深入的非視覺圖像編碼。例如:即使「READ」和「read」的長相完全不同,文字箱還是會將之登錄為相似字。
讓我展示一個例子,下一頁開始會出現一些大型符號,請不要閱讀這些符號,而是「觀察這些符號的造型」。該閱讀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White Horse
白馬
如果你看得懂中文,我敢說你一定是不由自主地讀出上方的「白馬」一詞。大腦的閱讀迴路速度飛快,是全自動進行,而且就如同我們剛才示範的,這個迴路完全超乎你的控制,你自動讀出了看到的文字。反之,除非你讀得懂英文,否則你應該可以順利地欣賞上方英文字母有趣的輪廓,而這個英文字詞同樣也是「白馬」的意思。心理學家做實驗測試高度識字群體時,很喜歡將字詞一閃而過,速度快到受試者沒有意識到剛才他們看到了字。然而,我們知道他們不但看到了這些一閃即逝的字,他們還讀了這些字,因為這些字的意義正悄悄影響受試者的大腦與行為。這種潛意識的促發行為,證明我們無法關閉閱讀的迴路,而大腦在閱讀及處理閱讀內容時,我們甚至也渾然不覺。雖然認知能力是文化建構而成,但仍是全自動、不由自主且無法控制,就如文化的其他層面一樣。
習得閱讀能力,讓大腦生成特定的迴路,並影響不同領域的心智能力,如記憶力、視覺處理能力,以及臉部辨識能力。識字無須改動人類的遺傳密碼,卻能改變生理與心理功能。與只有5%成人識字程度高的社會相比,一個95%成人識字程度高的社會平均來說會擁有較厚的胼胝體與較差的臉部辨識能力。即使兩個群體的基因沒有差別,也仍然會出現這樣的生物學差異。因此,識字能力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說明即使基因完全相同,文化也可以改變人類的生理機制。文化可以改變我們的大腦、荷爾蒙、生理構造以及心智功能,如知覺、動機、人格、情緒等。
與識字能力有關的神經學與心理學變化,應視為文化組合的一部分,這個文化組合包含實踐、信念、價值觀(如正規教育)、制度(如學校);另外還包含科技,如全音素文字(Alphabet)、音節文字(syllabary)與印刷機。放眼各個社會,實踐、規範與科技共同修補了我們經遺傳而演化的神經系統,並創造出新的心智能力。我們在全世界發現各式各樣的心理與神經學變化,擴及語文記憶到胼胝體厚度等領域,若要理解這些變化,我們就必須深入探究價值觀、信念、制度與實踐的起源及發展。
閱讀能力的例子可以說明,為何有如此多心理學家與神經科學家普遍都會誤解實驗結果,還會不斷對人類大腦與心理做出錯誤的推斷。神經科學家研究其所屬大學的學生,發現一個確鑿的實驗結果,那就是大腦右半球習於處理臉部辨識。其他研究者便跟隨著優良的科學實務,繼續將這些以西方大學生為研究對象的結果,套用在不同的群體身上。經歷這麼多次複製,人們便推斷這種偏向右半球的臉部辨識,是人類神經認知功能的基本特徵,而非高度閱讀能力的副產物。想當然爾,當今世界不乏文盲,估計約超過 7.7 億人,比美國人口的 2 倍還多,他們只是不常出現在大學的實驗室中而已。
若你未能了解到與識字能力有關的科技、信念、社會規範,對人類的大腦與心智歷程有多大的影響力,就直接研究這群奇特的現代人,那你可能會得到錯誤的結果。
想解釋大腦與心理的這些功能在現代社會的現象,我們就必須了解高度識字能力的起源與傳播:我們大多數人是何時開始閱讀?又為什麼會開始閱讀?人類的信念、價值、實踐、科技、制度,是從何處竄起,讓我們開始持續發展這樣的能力?原因又是什麼?如此一來,一切就從神經科學與全球心理多樣性的問題,轉變為文化演進與歷史的問題了。
想了解人類為什麼開始閱讀,請見書中下一章節的說明。
►相關書籍:天下文化《西方文化的特立獨行如何形成繁榮世界》,約瑟夫.亨里奇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