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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中無蓮花:混沌恣流,奇想中開出璀璨惡華

泥中無蓮花:混沌恣流,奇想中開出璀璨惡華

人造人出櫃專門記者崔記者又得到超級獨家新聞!超人氣歌手斯特雷伊特被踢爆真實身分是人造人!勁爆消息曝光後,粉絲紛紛退出俱樂部,還把斯特雷伊特的專輯燒掉的影片上傳SNS……

對目前世上的人類來說,沒有什麼比被踢爆是人造人更可怕的事。

……

「不是說好了嗎?你明明說會保守秘密的!」
「做出這種事,你還是人嗎?你明知道斯特雷伊特變成這樣的原因!他是為了救我們的兒子才變成這樣的!你怎麼可以讓他出櫃?」

「我是記者!為了國民知的權力,我不能保密,我是逼不得已的。……這是我身為記者的使命,是我的記者精神。」

妻子流下淚水,拖著行李走向玄關,在離開家門之前,最後又回頭看崔記者一眼,冷冷地說:

「我真沒看過像你這麼冷血的人。你……你不會也是人造人吧?」

——〈出櫃〉

 

某一天,突然之間,全世界人類的腦中聽到了神的訊息。

我會滿足你們一個願望,不管許什麼願望,我都會幫你們實現。人類代表啊,於今天晚上十二點說出願望吧!

天空射出光柱,世界各地都看到光柱的末端指向某一間監獄。
光柱照在連環殺人魔傑克身上。
人類考慮了一下,他們也許很可能因為傑克的一句話全數滅亡!
這時有人說話了。「請立刻執行傑克的死刑!」
就這樣,殺人魔傑克在到達五星級酒店過後兩小時,就被拖到行刑場執行了死刑。

明天晚上十二點再次許願吧!

然而接下來的人選殘障人士瑪勒克斯、平凡人金先生,以及世界財閥史古基,都因為被踢爆不光彩的經歷,總之被人們認為不夠完美,陸續喪失許願的機會,橫空被奪取了性命。

……這次是最後一次了。明天晚上十二點再次許願吧!

沒想到有最後一次這種事,人類的楷模究竟會是誰呢?

──〈神的願望〉

 

就算在泥中掙扎追求盛開 看見的也只是更醜惡的姿態

從短篇小說集中單拉出兩篇小說來看,其實對作者金作家一點也不公平。

但光從〈出櫃〉裡的人造人,〈神的願望〉裡「大發慈悲」的天神,對比「富使命感的記者」、「發狂的群眾」,便可以看見金作家非凡的想像力與創造力,這其中,他對於人性的洞見,尤其使人驚惶失措,在閱讀過程中,大起雞皮疙瘩。

閱讀〈神的願望〉,讀到句子「最後,瑪勒克斯沒活過十二點,立即被橫空飛來的子彈射中,奪走了性命。」那時候人們看著瑪勒克斯的屍體,等待神的降臨,我卻打了冷顫,將讀至一半的書拋置一旁。

前些年大紅的韓國電影《寄生上流》當中,提到「善良是一種選擇。」但是在金東植的故事裡,人類本性中的貪婪與自私,彷彿成了人性課題中的單選題,張牙舞爪的展露在關鍵時刻,令人不寒而慄。

人比鬼更可怕。這是我活至今最深刻也最難受的洞見之一。

對於人性描寫如此深刻的金東植,究竟有著怎樣的背景?

十年間,他每天從早到晚在滾燙的鑄鐵前工作,一邊持續創作故事。也許,他把他的孤獨、敏感、無聊等各種複雜的情感,賦予給了工廠外的另一個自我。

——本書推薦者,評論家 金旼燮

 

金東植是一名勞工作家,2016年,推薦序評論家金旼燮首次在網路平台的恐怖版「今日幽默」,看到金東植以「夏天走了」這個筆名發表的文章。當時,他雖然覺得這篇文章有一種神奇的魅力,卻只是覺得自己「讀了一篇很有趣的故事」,迅速地淡忘了一切。

然而過了幾天,金旼燮又在同一個看板看見一個更有趣的故事,讀完他回頭查看作者,「夏天走了」這一個名號又再次打入他的眼簾。不只是金旼燮,許多「今日幽默」社群的讀者都迷上了金東植作家的文字;金東植作家的讀者,對他有十分巨大的影響力,並且他也是「今日幽默」上的寶藏作家。若說金東植作家是讀者造就的作家,一點也不為過。

2017年秋,金旼燮以訪問為由,見了金東植作家一面,被這位年輕作家純真的樣貌嚇了一跳。

金東植作家在一個小時的訪問裡,非常坦率地回答金旼燮所有問題,他說,「啊,我……沒有學過寫作,也沒有上過大學,高中畢業後在工廠工作已經超過十年了。」

「我這輩子讀過的書不超過十本,而且應該都是教科書。我想要寫作,但是因為沒有學過,於是上Naver網站搜尋了『寫作的方法』。看了一下,他們說寫作一定要有起承轉合,不要使用太多連接詞,要寫得簡單明瞭,等等。然後我就按照所學,開始寫故事上傳網路。」

註:Naver是韓國的搜尋入口網站。類似日本的Yahoo!奇摩、台灣的Google的感覺。

金旼燮評道:金東植作家沒有學過寫作,別說是國文系或文學創作系,他根本連大學都沒上。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可以那麼自由地把未受汙染的世界完整展現出來。當然,這種邏輯並不適用於每個人,也不應該如此。向他這樣無視既有的定律、誕生於新時代的作家,也許稱為「天才」也不為過,而這個人,就這樣害羞地坐在我面前。

金東植作家工作十年,寫作一年半,他說那超過三百篇的作品,都是在工作時自然而然想到。他在鑄鐵工廠製作飾品、拉鍊、鈕釦等物品,這十年來,他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滾燙的鑄鐵前勞動,這一定是段非常孤獨的時間。他說他一邊機械性地把燒燙的鐵放入模具,一邊持續創作故事。

也許,他是把他的孤獨、敏感、無趣等各種複雜的情感,賦予給工廠之外的另一個自我。更重要的是,他把勞工的情感和滾燙的鑄鐵相熔成形,完成那三百多個故事。金東植作家,說他的筆電桌面還有一百多個未完成的故事,那就是那十年歲月所成就的,從他的心靈深處,釋放出前所未見「真正的故事」。

這些人心懷活下來,把故事流傳下去的使命感

「這些人有一定要活下來的使命,當中的某些人心懷要活下來,把這裡的故事流傳下去的使命感。/人們如常死去,照常挨餓,但是這些人不再是灰色的了。/即便沾上了石頭碎粉,這些人也不再是灰色的了。」

──〈灰色人類〉

「我們因為幾個罐頭打算餓死老人的時候變成了禽獸。救了老人之後,我們才又變成生活在社會上的人類。我們因此活了下來。」

──〈無人島的老富豪〉

人性的光輝,如果在最艱辛的時刻殞滅,那也只是坦白講出社會的現實與殘酷。

可是啊,金東植作家在開篇首幕,與書名相同的短篇〈灰色人類〉,以及前面的篇幅〈無人島的老富豪〉都同樣提及:即便希望盡失,就算曾經放棄身而為人的同理心和伙伴愛,我們仍有拾起人性的機會。

請不要放棄,請繼續努力,就如同金作家在鑄鐵的汗水中,於火紅高溫中鍛造的零件,我們每個人都是他人重要的關節,也是自己的重要他人。

請不要放棄相信自己,也給相信人性,一次,兩次,……不,盡力地給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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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書籍:小異出版《灰色人類》金東植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