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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紅衛兵在敲門:文化大革命的第一現場

聽,紅衛兵在敲門:文化大革命的第一現場

文化大革命時期批鬥的照片,取自網路。

紅色恐怖

天安門廣場集會後,一週之內,紅衛兵就主宰整座北京城。北京街上出售奢華絲綢與皮大衣的「資本主義商店」櫥窗全遭砸毀,滿地都是玻璃。紅衛兵爬梯子摘下「王府井」路牌,代以「人民街」。理髮沙龍是「腐敗」之地,被紅衛兵將門口釘死。紅衛兵衝進「封建」教堂與寺廟,將木製雕像和家具拖到屋外一火焚盡。「資本家」和「地主」的財產或者付之一炬,或者被帶走,屋子到處貼滿大字報,提醒所有人他們的惡行。

增義與何麗經常被叫到學校,見證學生公審老師。何麗的學校甚至在操場搭建專門舞台將老師示眾,宣讀他們的罪行:上課時不夠注重毛澤東著作,學生指出這一點時竟不予理會。有時候會揭發老師過去劣跡,如某位老師的父親擁有土地或房子。老師們被戴上「黑五類」或「資本家」的帽子,有的脖子上被掛著寫有罪名的牌子。

紅衛兵讓教職員和學生上台列舉老師罪行,還毆打老師,強壯的男生將老師的手臂向後拉,頭向前推,稱這是「坐飛機」。

何麗回憶當時,說這些批鬥都由背景「無瑕」的工人子弟帶頭,場面「很殘酷」。他們家附近居民也遭指控曾在國民黨軍隊服役。「整個過程我都很害怕。」何麗說,「我總是想,我就是下一個。他們隨時可以說:好,現在我們去看看你住哪兒!」

增義聽說一所學校的校長被活活打死,副校長受了重傷,還有一名教師自殺。他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事,但不同消息來源都有此一說。又過了幾天,他聽說紅衛兵批鬥住在附近的名作家老舍,不久後老舍就自殺了。

報紙刊載英勇紅衛兵與革命勞模的故事,增義的街頭聽聞卻全然是另一回事。四十七中的紅衛兵到京郊農村傳革命,打著紅旗,高喊口號,有小村村民反對紅衛兵,被打死了不少。

學校不開課,但增義還是去上學。門房和學校行政人員都在,彷彿一切如常,學校也依舊是他所屬「單位」。有同學告訴他,化學老師遭到毆打,不過還活著。一週後,他看到那位化學老師頂著烈日在操場除草。他不敢上前,因為誰都不許和這老師說話。

抄家

那天晚上,增義何麗在等曹日昌回家吃飯,突然有人敲門,不等他們應門,十幾名穿藍著綠的人就擠滿了客廳。

「我們來搜房!」其中一人說,「我們正在搜集曹日昌和他外國妻子的犯罪證據。」增義與何麗認得他們,這些人是心理研究所的員工,現在成了紅衛兵,多數曾在農曆新年拜訪他們,還祝他們好運。

「這些人都反了。」後來增義說。這些人當中有幾個是曹日昌指導的研究生。研究所的司機也在其中,色爾瑪回荷蘭時,就是他載曹家人去機場。現在司機成了這群人的領袖。增義設法打開後門,讓貓咪穆蒙逃到屋外,之後他與何麗並排坐在沙發上,靜待事情發展。

不速之客分為幾組,何麗被迫帶一組人去搜查她的臥室。

「這裡面是什麼?」其中一名女子踢著大箱子問道。把何麗嚇得全身僵硬。
「我們的冬衣。」她回答。

增義被叫到五個紅衛兵旁邊。他們對色爾瑪的寫字檯感到興趣。

「這些是什麼?」其中一人問。
「我荷蘭外祖父的信。」
「這個呢?」
「我們全家的相簿。」
「還有這個?」有人舉起一疊文件。
「我不知道。」增義回答,「都是荷蘭文,我看不懂。」

所有這些東西都被沒收,裝入一個大袋子。何麗嚇得幾乎說不出話,還是不得不描述櫃子裡的東西。增義知道不能反抗,反抗只會招來暴力。他心想:「讓他們帶走一切吧。」他慶幸這些是心理所的紅衛兵,至少不是那些遊蕩全城無法無天的紅衛兵。他的小學同學藍山家就遭到那些紅衛兵迫害。藍山的父親曾開過瓷器店,數年前就被政府沒收了,如今卻被指為「資本家」。年輕人闖入藍山家,尋找「黑五類」證據。藍山的父親被拖到院子裡,綁在長凳上,藍山和母親只能眼睜睜看著紅衛兵用沉重的皮帶將父親活活打死。

紅衛兵搜查的過程裡,增義與何麗都屏息不語,那兩小時簡直就是永恆。紅衛兵打開所有櫥櫃,清空所有抽屜,東西扔在地上,彷彿竊賊尋找錢或黃金。紅衛兵說,他會在主臥室裡找到更多「腐敗生活方式」的證據,但他們要先回去和研究所同志討論。他們在主臥室門上貼了封條,然後帶著裝滿戰利品的沉重袋子離開。

一個小時後曹日昌回來了,臉色蒼白,不發一語。他被關在心理所,直到紅衛兵完成搜查。一家三口沒討論之前的事,只是沉默環顧周遭狼藉,也不敢揭開主臥室的封條。

增義與何麗用床單毯子在客廳鋪了一張床給曹日昌。就寢之前,他們問曹日昌,能否寫信給色爾瑪,建議她在荷蘭多待一段時間。曹日昌搖頭。

那晚混亂過後,他們住的院子幾乎每天都有人家被抄。紅衛兵從每家每戶拿走東西,燒毀書籍,在牆上貼大字報。住曹家樓上的生物學家就被貼了四張大字報,寫滿指控。增義與何麗慶幸紅衛兵至少沒這麼對待他們父親。

色爾瑪回家前一天,熊家女兒小螞蚱在門口等何麗。

「別回去。」螞蚱膽怯的說,「他們又來了。」

何麗進去的時候,整個屋子又被抄了個底朝天。現在主臥室門開著,床不見了。何麗反而感到振奮―至少媽媽能進自己房間了。第二天早上,曹日昌說他得去心理所,而且不可能用研究所的車和司機去接色爾瑪,於是何麗留在家裡收拾,設法把東西歸位,增義獨自去公車站,搭上一班長途車,途經許多村落而來到機場。

本文摘自網路與書《色爾瑪:逃離希特勒魔掌,卻成毛澤東囚徒》,卡羅琳.維瑟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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